“唔……你睡着了吗?”我问。
“睡着了。”苏影在帐篷里回答。
在蛇林山风景区入口的公路旁,我们找到了之前被我遗失在车上的那一大包帐篷。
居然真的会有司机把乘客忘在车上的东西扔在乘客下车的地方,这种类似刻舟求剑的行为……这么形容好像不甚妥当?总之,这种不负责,不礼貌,不道德的行为……还真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荒山野路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吃没喝,眼看就要露宿街头之时,那包帐篷竟奇迹般失而复得,好让我们挺过这个寒冷的秋夜。
冒着月光我们费了老大的力气,好容易才将帐篷支起来。
……然后我就被连同睡袋一起赶出了这顶单人帐篷。
“我讨厌虫子,讨厌露天,讨厌睡袋,讨厌和别人挤同一顶帐篷。”苏影说,“帐篷和睡袋,你选吧。”
有的选吗我!
可恶,本想着可以……
“那你可真是讲得一口流利的梦话。”我说。
“我梦话可是过了六级测验的哟。”
“梦话居然是一门语言吗!?托福吗?怎么想都只能托梦吧!南柯国发行的新语种!?”
“语言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历史文化的积淀,既然南柯国是起源地,应该叫南柯语才对吧?”
“名字更加专业了!在争论梦话是否是一门语言这个问题上你就要征服我了!”
“是你起的头诶,还要倒打一耙。”
“……你还没睡就好。”打嘴仗我是断然没她经验丰富。“……聊聊?”
“唔。”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我的自卫频率是每周……”
“突然冒出这种岛国出品小电影里接受戏前床边采访一样的台词!?”
“知道得还蛮清楚,很懂嘛。”
“怎么说健全的青春期男性……不对!就不能聊些对身心有益的东西吗!”
“算了。聊天能够增进彼此的了解,稍不注意就会变得亲密起来。”苏影闷闷地说,“变亲密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只能和密友或者喜欢的人一起做。”
“你……你居然……嫌弃我……”
“那倒谈不上。”
“该不会是……讨厌我?”
“也不对。”
“总不能是恶心我吧……”
“越说越离谱。”
“你就说是不是对我抱有负面情绪吧我接受得住……”
“唉。”苏影叹气,“那个时候你姑且算是救我一命,就算有各种特殊原因在内,你那时舍己救人的品质是真实的,作为受益人,不谈感恩戴德至少也要心存感激,这才是人之常情吧?在你心目中我就那么没良心吗?”
“……对、对不起。”我情不自禁地得意起来,差点笑出声,“反正怎么说呢……不讨厌我就好啦。”
“不被讨厌就能乐出声,你做人的标准真的廉价。”
我的为人准则居然被小看了?
“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也挺让人心寒的哼。”
“呵呵。稍微给二两好颜色,马上就想开染坊。”苏影语气刻薄起来,“轻浮。”
哦哦终于说出真话来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那你说!我方天!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呢!”我赌起气说。
“唔唔,急于确认关系的话什么时候说听起来都很可爱。尤其是这样装作闹别扭一口气问出来……”
“啰啰啰嗦我我我都鼓起这么大的勇气了非得揭穿我吗你!”
“如果要我打个比方,就好像,‘放学后独自走在放学回家路上的少女,忽然遭遇了不法分子的袭击,眼看就要被侵犯的危险关头,一只路过的流浪狗突然出现,用尖牙和利爪赶跑了罪犯。’的故事中,少女和流浪狗的关系吧,虽然在生物等级和类别上不在同一层面,但流浪狗有恩于少女,确实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我把脑袋缩进睡袋中,心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都已经不是人了!
“有必要编得这么有鼻子有眼还这么坦然吗!有必要强调生物等级差异吗!至少给我拿平等的人际关系打比方啊!明明之前还可以做朋友的!帮了你连人都不是了!真的不考虑一下当事人的心情吗苏小姐!你是魔鬼啊!”
……当然这么多话是没可能说出来的。
“没关系我挺得住……”我在睡袋里闷闷地出声。
苏影反而叹了口气:“看来以现在的方天同学是无法理解我对你的感情的。就像是反叛忤逆暴躁成性的不肖子无法理解母亲对他深沉无私的爱意一般。”
“结果你又成了我妈了!你确定是我无法理解而不是你的语言里掺进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东西吗!”
“凡事都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哟。”
“彼此彼此!”
“啊,男人都这么不解风情吗。”苏影在帐篷里无奈地说,“如果这样聊不开的话,我们不如换一种交流方式。”
“……怎么换?”我无奈于她的无奈。
“就是,我来讲,你来听,或者反过来。”
“讲……讲什么啊?”
“讲是一种什么动作呢?张开嘴巴说出语言,连讲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方天同学……”“我是指讲什么话题哪些方面的东西啦!”
真是,稍微对她放松警惕就要冒出这么多令人痛苦的话来。
连同她讲话都要提防着来,这个女人确实不是一般的厉害。
“讲什么都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比如讲一些有利于入睡的话题。”苏影说,“既然方天同学摆出这么迷茫的样子,那就勉为其难让你做听众,聆听我的讲话吧。”
“只是听的话那倒没……”
“不许打断或吐槽。”
“……你果然是魔鬼!”吐槽已经是我呆在你身边最后的意义了啊!“你能保证你说出口的字眼都是有质检保障的合格品吗!”完全不能吧!
她没有理睬我的吐槽,“从前有一头猪一样笨的方天同学……”
“第一句话就犯规!?”
还有这个量词不是用在人身上的啊!
“这就是有名的犯规战术……”
“犯规也发展出战术了吗!你是老尼尔森啊!”
“嘛,不闹不闹。”苏影把话题回归正经,“我们来谈一谈正事。比如说,在龙隐寺中时,你被放逐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是不是略显无聊了些?打打杀杀的……”我有些不怎么想要回忆起来,即使是刚刚发生的。
“就是因为无聊,才有助于睡眠啊,本来就要讲睡前故事来着。”苏影说,“而且,因为这是方天同学帮过我的事情,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无聊,甚至可以说是意义重大哦。”
“……那倒挺出人意,我是说,谢谢。”我内心有一个小鹿开始蹦蹦跳跳。
“那么,我们就这么开始了。”
“大师,劳驾请问,我们现在是要?”我跟在无名身后走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依照惯例,苏施主能够来到此地,就表明了您由青龙偃月大人亲自选定的继承者身份。”无名淡淡地回答。“施主随本沙弥前往神兵众大人们的安息之地,也就是龙隐寺的主殿进行觐见。”
“我……对我朋友愚蠢的行为,表示抱歉。”我生硬地把话题向方天那边扯。
我可以听出他话中无奈的镇静,并没有过量的、强压住的愤怒,才慢慢引导着。
这是好势头。
“不用。”无名走在前面摇摇头,“本沙弥认识他比你要早的多,古往今来肉身因为精神问题而崩溃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本沙弥只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轻浮、鲁莽、自私,还没有招致那位大人的厌弃。”
“厌弃?”我尽量在话题中寻找突破口——能够问到方天同学的下落的——交流的突破口。
“唔。神兵众是第九世界的守护者。如果肉身成为神兵者后被兵魂赐予的力量和权力所迷惑,做出了与正义背道而驰的事情,就会招致大人们的惩罚,最严重的厌弃就是流放。”无名耐心而平静地跟我解释,“他是方天大人所选中的人,本沙弥没有资格能够代替方天大人施行流放,这是越权,更是冒犯。但即使要背负僭越之罪,本沙弥也不能放纵一个终日寻死的废人倚仗着大人的宽恕胡作非为,做出会威胁到神兵众安危的蠢事。”
“兴许……他也有不由自主的原因和理由……”我下意识地为无名口中的“废人”开脱起来。
“这种话居然被你说出来。”无名微微摇头。“果然本沙弥还是弄不懂尘世之事。”
“……”出于强烈的不安,我只好努力镇静,终于毕恭毕敬地开口:“无名方丈,不论如何,我还有一事相求,还请大师务必答应。”
“施主但说无妨。”无名说。
“如今的尘世中,对于人口的管制已经非常严格,民事刑法也有很多相应的条例……所以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无论方天他,犯下多大的罪过,都不要伤其性命……”
无名有些语塞:“……可能是施主多虑了,十八神兵众自上古就开始担负起守护第九世界的重任,乃第九世界神史的守护者,非惩奸除恶时,夺人性命之事便是大人们也不敢轻易为之,何况本沙弥区区一名座下侍奉。”
“原来是这样,那刚才您一大通审判书……”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追问。
“毕竟龙隐寺也是个编制内组织,像样的说辞总不能马虎。”
“您刚才施展的一手法术……”
“本沙弥只是将那废人体内沉睡的、方天大人的尊魂请出,重新纳入龙隐寺内而已。肉身方天现已被贬为凡人,逐出山下。不出所料的话,待施主传承仪式完毕下山之时,就能够再见到他。”
“所以你blabla那一大通就是为了觉得自己很牛逼咯?场面话也要这么中二有必要吗?我当你演话剧念台本嘞!”——脑海中忽然有个贱贱的吐槽的声音响起。
如果是他在,一定会这么说吧?
反应过来时,我才发觉这里已经没有第三个人。
我怎么会忽然想起他来?真是的。
“不管怎样,守护天下万民才是神兵众的首要使命。无论人们如何评价,无论人们是否知道我们、尊重我们,更无论继承者是否有资格成为神兵者,这些都是次要的,因果轮回,无论善恶,终将自食其果。神兵众是第九世界最后的底牌,永远只御外辱,切忌滥用权能伤人性命。”无名意味深长地说,“即使对于方天企图玷污神兵众荣誉的人,即使本沙弥也想那么做,但神兵众的荣耀也不能允许本沙弥意气用事取其性命,这也是你需要明白的第一课。”
“也就是说,”我咽了下口水,进行最终确认:“也就是说方天同学罪不致死,现在很安全对吧?”
“没错是没错,不过……你真的有在听本沙弥讲话吗?”
“啊?我当然在听,在听……”我连忙回答,“就是,不能杀人对吧?现在的尘世之中也是这样……”
“唉……”无名回过头来看着我叹气“看来施主是真的很担心您的朋友啊。”
“这个大师不用误会,”我好像从无名的清澈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现在社会里担心他人的死活是常识,和谐社会里是不容许出现非正常死亡事件的,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因为法律的约束,也不会轻易看着对方死掉而无动于衷……何况我和方天同学是同行者,如果他死掉我就可能需要承担一些很严峻的法律责任。反应在我个人身上,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社会责任感……”
“那施主还真是一片情意绵——义薄云天啊。”无名回过头继续向前走去。“果然还是不能懂你们尘世之人。”
“有时候,人类连自己的心思都会搞不懂。”我耸肩。
“感觉苏施主说了句不像是人类的台词……嘛,这是个好兆头。无关那个叛徒,至少苏施主让本沙弥看到了施主您的勇敢,博爱,宽容与责任感。这对于我司也好,对神兵众也好,都是莫大的幸运。”无名走在我前面,和善地说。
“……您过奖了。”我只能点点头。
多少有些体会到方天同学的心情了。
世界总是这样。
很多你压根就不想承受,不想经历,不想背负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就会被视若珍宝,并且理所当然地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造化弄人啊。
“那么,在觐见前,本沙弥有一些必须要让施主你了解的东西。”无名说。
“洗耳恭听。”我说。
“施主对自己的记忆,是否抱有恐惧?”无名问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完全不?不谦虚的话,可以说,我对自己的记性其实是相当有信心的。我的速算和速记能力都不错。”
“施主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无名摇摇头,“我是说,施主您对自己的过去、那些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是否持有抗拒心理?”
我竟不能立即作答。
“有或没有,会怎样?”沉吟半晌,我听到自己冷冷地说。
“不如何。本沙弥只是想知道,苏施主是否会对自己经历过的沉重的记忆,感到切实的,以及身临其境的痛苦。”
“绝对不会。”我坚定地回答道。“您是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会拘泥于眼下,或者沉沦在过去无法脱身的人,做错过的事情,我不仅不会再错,而且会努力去弥补过错;伤害过我的人,我不仅不会再次被伤害,还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只要我发誓。”
“……虽然没必要这么极端……嘛,苏施主的为人,我已经了解了。”无名欣慰地回答,“这是继承仪式比较重要的一个环节,如果苏施主能够如此坚定,本沙弥便可十分安心了。”
“重要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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